第八章

夏晚晴的身体抖得像筛糠，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。

“我......我不知道......淮安，你别听那个贱人胡说八道！她就是嫉妒我！她想破坏我们的感情！”夏晚晴手脚并用地爬过去，抱着顾淮安的腿，哭得梨花带雨，楚楚可怜。

若是从前，看到她这副模样，顾淮安早就心软了。

可现在，他看着夏晚晴这张哭泣的脸，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苏沁那双冰冷嘲讽的眼睛，和那句字字诛心的“冒领功劳”。

一个他从未敢去深思，却一直潜藏在心底的可怕念头，不受控制地从黑暗中冒了出来。

当年的那场大火......那些模糊的、混乱的记忆......

他猛地推开夏晚晴，眼神阴鸷得可怕，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。

“我再问你最后一遍，当年，在仓库里，到底是谁救了我？”

夏晚晴被他骇人的眼神吓到了，哭声戛然而止。她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她的沉默，在顾淮安看来，就是最残忍的默认。

原来，是真的。

原来，苏沁说的，全都是真的。

救他的，根本不是夏晚晴。

是苏沁！是那个被他厌弃了三年，被他当成垃圾一样对待，被他亲手推向地狱的苏沁！

“呵......呵呵......哈哈哈哈！”顾淮安突然低笑起来，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绝望。

他真是个天大的傻子！

他把真正的救命恩人当成脚底的泥一样践踏，却把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、一个小偷，当成心尖上的宝贝一样供着。

他这五年，都活在一个巨大而可笑的谎言里！

“不......不是的！淮安，你听我解释！是苏沁她自己没说！我当时太害怕了，我......”夏晚晴终于反应过来，惊慌失措地想要抓住他，为自己辩解。

“滚！”

顾淮安一脚踹开她，双目猩红，理智的弦彻底崩断。“夏晚晴，你骗得我好苦！”

他不想再看到这张虚伪恶心的脸，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晚宴。

他要去找苏沁！

他要跟她解释！他要告诉她，他错了！他知道错了！

他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停车场，开着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疯狂地寻找，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早已停机了五年的号码。

冰冷的雨点不知何时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，模糊了前方的视线，就像他此刻混乱到爆炸的心情。

他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。

他只知道，他要找到她。

他不能失去她！绝对不能再失去她！

当他开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，或许是因为雨天路滑，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心神恍惚，一辆失控的卡车突然鸣着刺耳的喇叭，从侧面冲了出来。

刺眼的远光灯让他瞬间睁不开眼。

他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。

“砰——！！！”

剧烈的撞击声，震耳欲聋。

顾淮安的头狠狠地撞在方向盘上，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从额头滑落，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
世界，在他眼前，陷入了一片无边的、熟悉的黑暗。

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，脑海里闪过的，是苏沁那张清冷决绝的脸。

苏沁......对不起......

......

再醒来时，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味。

眼前，依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。

“医生！他怎么样了？他的眼睛......”耳边传来夏晚晴焦急的声音。

“病人头部受到重创，颅内有血块压迫视神经，导致了急性失明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夏晚晴的声音瞬间变得尖利，“那......那还能治好吗？他上次不是治好了吗？”

“很难说，需要等血块自行吸收。运气好的话，可能一个月，也可能......一辈子。”

医生的话，像一记记重锤，狠狠砸在顾淮安的心上。

他又瞎了。

在他终于看清真相，想要去弥补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时，他又瞎了。

这是报应吗？

是老天爷对他最残忍的惩罚吗？

“一辈子？那我怎么办？我下半辈子都要照顾一个瞎子吗？”夏晚晴的哭喊声，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和可笑。

顾淮安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淡笑容。

这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五年，为了她不惜牺牲一切的女人。

大难临头，想的只有她自己。

他疲惫地挥了挥手，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。

“你走吧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说，你走吧。”顾淮安重复道，心如死灰，“带着你的钱，滚出我的世界。”

“顾淮安！你什么意思！你为了那个贱人要赶我走？我才是你的救......”

“滚！”顾淮安用尽全身力气，吼出了这个字。

病房里，终于安静了。

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，感受着无边的黑暗和孤寂。

原来，这才是苏沁当年日日夜夜面对的世界。

他终于，感同身受了。